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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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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文喬輾轉反側,好不容易進入夢鄉,卻在夢裏也被那個難以割舍的男人折磨。

她夢裏的宮徵羽完美極了,無論相貌還是那個輕淡卻溫柔的微笑都特別符合她心中的那個他,讓她看得錯不開眼,內心蠢蠢欲動。

她看見他坐在一張高高的椅子上,長腿隨意搭在椅子邊,在電梯裏看見的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漫不經心地解著襯衣紐扣。

文喬能感知到自己在做夢,因為這幅畫面太假了,男人周身彌散著淡淡的薄霧,在夢裏的她情不自禁沖過去的時候,薄霧變濃,然後倏地散開,什麽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那個男人冷清低沈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說著那句話。

“你身上再也沒有我喜歡的那個味道了。”

文喬驚醒了。

她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喘息著,擡手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臟,稍微平覆心情後她跳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朝外看,天還黑著。

難以形容此時此刻的孤獨感,一個人從噩夢中驚醒,拉開窗簾發現外面一片漆黑寂靜,除了路燈外她得不到任何回應,那種近乎窒息的空虛感讓她腦子開始發昏。

疲憊感侵襲了身體,文喬失魂落魄地放下窗簾回到了床上。拉起薄被蓋在身上,她盯著一處在心裏問自己,為什麽還會夢到他,為什麽還會在夢裏撲向他。她問了自己好幾遍都得不到一個答案,那個時候她就明白,在情緒崩潰這件事上,她大概永遠找不到答案。

以前她以為最開始被拋棄的時候,被離婚的時候,是她最痛苦的時刻。可現在她才發覺過來,選擇進入jr也許不單單是在惡心宮徵羽,更是在折磨她自己。最可怕最難熬的時候不是開始,而是後來。後來她終於深刻意識到陪伴在自己身邊幾年的那個人,自以為可以結伴度過一生的那個人,他是真的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在人海茫茫中,他們再也沒有了說話的身份,除了做陌生人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他徹底離開了她的生活,她再也不能一睜眼就看見他,再也不能詢問他一些自己不明白的小事,或和他一起談論時下的流行,聊一聊對熱門電影的看法。

她甚至連想都不能想他,還要竭盡所能放棄他。

他現在還沒和別人在一起,這是對文喬莫大的仁慈了。如果他那麽快就有了新歡,那麽作為舊愛的她,怕是只會更加意難平。

她知道自己要學著真正放下,她告訴自己這個時期也會過去的,她熬過了最開始,也能熬過這段後來。等這一切都熬過去,她就能百毒不侵,無所不能了。

文喬在深夜裏為自己立誓,卻沒料到很快就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次日她去上班的時候,陸覺非讓她去一位秦設計師負責的分部拿他們上次和香水部合作的策劃案,用來做他們策劃案的參考。

文喬用最專業的姿態踏入那位那秦設計師負責的分部,並在她的助理帶領下去拿那份需要的策劃案。

事情直到這個時候都還是正常的,文喬心裏很踏實,沒想過會發生什麽意外。

意外發生在那位秦設計師回來的時候。

“秦總監。”正在找策劃案的助理看見上司回來了,立刻停下動作打招呼。

文喬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也準備好好和對方打招呼,畢竟那是和陸覺非同級別的設計師。

可當她看清那位秦設計師的臉,問候的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秦予柔也一樣。

看到自己的地盤出現陌生身影她並不意外,助理打招呼她本可以點頭示意就離開,但對上文喬看過來的視線,秦予柔職業性的微笑出現了裂縫。

“好久不見了。”許久,是秦予柔先打破了沈默,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文喬,笑容怪異道,“你好像掛著jr的工作牌……你到這裏來工作了?”

文喬舒展眉峰,用最平靜的態度面對眼前人:“是的。”她已經找回了自己的姿態,大大方方道,“好久不見了,予柔。”

她們是真的好久不見了。

除了林蔭之外,文喬還曾經有個好朋友,那人就是秦予柔。

她們在大學時住一間宿舍,整個大一期間都是形影不離的鐵三角,直到後來文喬和秦予柔翻了臉。

翻臉的原因其實很簡單——秦予柔翻了文喬的東西,而且還不止一次。

她們住同一個宿舍,借用彼此的東西其實不算什麽,如果是正常開口,文喬也不會在意,還會主動給她。但她私下裏偷偷翻動,文喬最開始發現的時候並不知道是她,也沒太在意,是到了後面被翻得次數多了,忍無可忍才抓了秦予柔現行。

那次她們爆發了很大的矛盾,秦予柔好像忍無可忍一樣細數著文喬對她的不尊重,聽得文喬一楞一楞的。她那時是真不知道她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大敵意,秦予柔提到的那些事在她看來也都是很正常的事。

比如有次秦予柔用了她的面霜,覺得很好很喜歡,文喬就把那瓶面霜送給她了,她是好意,覺得她喜歡,自己也還有備用的,那就送給她好了,她跟林蔭之間也常常這樣。

可這件事卻被秦予柔拿來斥責她,說她看不起她,只是被她用了一點面霜都覺得被侮辱,幹脆不要了直接丟給她,也不知道是在施舍誰。

文喬那個時候就明白了,三觀不同,在事情的看法上就永遠不會相同。

她和秦予柔不適合做朋友,那時不適合,現在也不適合。

文喬在心裏想清楚了這些,便從秦予柔的助理手中拿了策劃案離開了。

秦予柔看著她背影許久,壓低聲音問自己的助理:“她到陸覺非手下工作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助理小聲道:“昨天的事情,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據說陸設計師招她進來一起負責新項目,就是那個中國風高級定制成衣的項目。”

秦予柔當然知道那個項目,本來她想爭取和陸覺非的部門一起負責那個項目的,但陸覺非嚴詞拒絕了,堅持要自己來做,還得到了高層的支持,她也只能作罷了。

他竟然把文喬弄進了公司……想到文喬在學校裏的表現,秦予柔有些心慌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要說秦予柔最恨文喬什麽,先不說她們日常相處中的事情,只說學習上,文喬就好像她的克星一樣,她永遠壓她一頭,她喜歡的教授最喜歡文喬,她敬愛的學長也更願意和文喬一起做課題,就連一個宿舍的好朋友林蔭,在她和文喬爆發矛盾後也選擇站在文喬那邊。

她整個大學期間的灰暗時光都和文喬脫不開關系,本以為畢業工作之後就可以徹底遠離那個魔咒一樣的存在,誰想到在這裏,在這一天,她竟然再次出現了。

她不是結婚了嗎?不是結婚之後就不工作了嗎?

秦予柔抄起手機開始聯絡以前的同學,想問明白文喬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得到的消息就是——文喬的丈夫去世了,所以她重新出來工作了。

據說這消息是從林蔭給文喬安排的一次聯誼會上傳出來的,十分可靠。

原來是死了老公的寡婦。

放下手機,秦予柔冷冷地勾起了嘴角,該說真是風水輪流轉嗎?老天爺真是開眼,終於讓她轉到了順風順水的這一邊,她不信文喬離開設計界這麽多年還能比得過自己,再好的天賦不常使用也擺不上臺面,雖然心裏還是會有些莫名其妙地畏懼她,但現在是她站在了比她更高令她向往的位置上,那可就別怪她找後賬了。

從前她在她那裏丟掉的尊嚴,她要一點不剩地討回來。

她以為她能好好在jr工作下去嗎?

她不會讓她如願的。

秦予柔想到這裏,拿起座機撥了內線,對助理道:“去把策劃案追回來,我要看。”

助理猶豫道:“秦總監,這不太好吧,陸總監特地打了招呼過來……”

“怎麽,你有意見?那是我們部門辛辛苦苦做的策劃案,作為總負責人的我現在要看難道還不能看了?你到底是誰的助理?”秦予柔很少這麽和下屬說話,助理第一次見她這樣嚇了一跳,連忙表示立刻去追回策劃案。

秦予柔切斷電話,轉了轉椅背對著辦公桌,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文喬這個時候也沒走太遠,她剛走出電梯,正要回自己的部門。

秦予柔助理追來的時候,她還沒把策劃案交上去。

對方見此松了口氣,也不跟文喬打招呼,先把策劃案搶了過去,然後才誇張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啊文小姐,我們總監突然要看這份策劃案,所以我得拿回去給她,麻煩你跟陸總監說一聲抱歉了。”

助理說完話就要走,文喬伸手攔住她說:“突然要看?是見了我之後突然說要看嗎?”

助理其實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畢竟秦予柔可沒跟她說原因。

在她看來,她和文喬都是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的人,沒什麽能力反抗上司,想到自己的為難之處,再想想文喬一會該怎麽和陸覺非解釋,她有些同病相憐道:“是的,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打電話跟總監說這件事的時候她也同意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要我來追回去,不過沒關系的,你這邊要是實在沒法交代,我其實還有個備份……”

文喬不動聲色道:“那太謝謝你了,把備份交給我就好,這份你拿回去給秦總監吧。”

助理點點頭,加了文喬的聯系方式表示回去之後把文件傳給她,文喬笑著和她道別,等她離開之後,她臉上的笑也消失了。

秦予柔這是想給自己難堪,讓她拿不到文件回去給陸覺非然後被罵被質疑。

但她的助理應該沒想到自己的上司這麽做會是為了擠兌一個助理,她可能覺得秦予柔真的是急著要看,所以才提到給文喬傳備份。

文喬當然不會讓對方因為她被秦予柔指責,手機上收到文件之後就去默默打印,把事情辦得特別低調。

她拿著打印好的備份文件送去給陸覺非,陸覺非在一堆設計圖中頭也不擡道:“不用給我看了,我基本都了解,策劃案是要你來做的,你自己拿去了解一下就行了。”

文喬點頭應下,拿著文件又出了辦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開始查看這份策劃案。

策劃案做得很漂亮,裏面不斷出現赤溪玫瑰這款香水,不斷出現宮徵羽的名字,這讓文喬的心中波瀾起伏。她看著秦予柔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和宮徵羽擺在一起,看見那款他以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靈感創作出來的香水,用來配合秦予柔的發布會,心裏說不出的煩悶。

合上策劃案,文喬面上鎮定地繼續工作,其實腦子裏早已一團亂麻。

傍晚時分,文喬準時下班,她在設計部的樓層坐上電梯,忽然想到一件事——昨天她和宮徵羽在電梯裏的相遇實在奇怪,香水部在樓上,他是怎麽在她之後進入電梯的?

她這樣思索著,電梯門再次停住了,這一次停的樓層她印象很深,因為她今天才剛到這裏來過,是秦予柔負責的設計分部所在的那一層。

她擡眼去看走進電梯的人,不得不說還真是巧,進來的人正是宮徵羽。

回憶一下昨天,昨天他好像也是在這一層上的電梯。

文喬恍然大悟——啊,原來他這兩天都混在秦予柔的設計部?之前還用和她有關的香水去配合秦予柔的秀,要離婚時還說自己身上沒他喜歡的那個味道了,想來是在別人身上找到了那個味道,既然他不承認是阿曼達,也許就是秦予柔了?

輕蔑地笑了笑,思想到達一定位置之後,文喬又突然想起了宮徵羽那些怪癖。

時隔三個多月,這麽長時間沒顧及他那些癖好,她險些都要忘了。他是不會乘多人電梯的,在公共場合,如果電梯裏人太多,他會等下一部再走。如果每一部都這麽多人,他甚至會選擇走樓梯。文喬和他在一起這麽久,陪著他走過太多太多樓梯了。

可現在呢?

現在他邁進了電梯,和昨天一樣,擠在人群之中。

文喬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嘲弄地笑出了聲。

原來有些人的怪癖並不是難以改變的,只是因為有人慣著他陪著他而已。

脫離了她,他不是一樣可以好好坐電梯嗎?

換言之,他不願意為了她妥協的事,也許正在為了別人隱忍妥協著。

文喬的嗤笑聲傳入與她十分靠近的宮徵羽耳中,他當時就猜到她肯定想歪了。

天知道他發了什麽神經,算好了她下班的時間,冒著被秦予柔騷擾的危險,強忍著氣味的影響,故意跑到這一層來乘電梯。

現在好了,不但沒能達到緩和關系的目的,甚至還越抹越黑。

宮徵羽喉結滑動,闔了闔眼,無言地握緊了拳頭。在電梯到達一層,文喬毫不猶豫地從他身後離開時,他皺了皺眉,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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